《周易》第八卦比卦是五阴一阳，第九卦小畜卦则是五阳一阴。前者以“刚健中正”的阳爻为主体组成一个相亲相辅的团体。后者以“柔得位”的阴爻为主体，形成另一种人际关系完全不同的团队。在这个团队中，无论地位高低，无论主角配角，都应恪守诚信的原则，消除隔阂，团结一致。唯有这样，才能“有所畜”。

相亲相辅之后劳作生产共同致富

在《周易》上经中，比卦之后就是小畜卦。上期讲过，比卦的主题是人人相亲相辅。那么，紧接比卦的小畜卦，其主题是什么？比卦和小畜卦有何内在联系？“序卦传”说：“比必有所畜也，故受之以小畜。”

这段文字，只空泛地说了比卦和小畜卦的连贯关系，并没有进一步说明“畜”和“小畜”的含义。联系下文“物畜然后有礼”一句，“有所畜”似乎是指“物畜”，再对比管子所说的“仓廪实而知礼节”，可知“物畜”即“仓廪实”，“畜”的意思就是“畜积”粮食或其他财物，“小畜”的意思就是小有“畜积”。既然人们相亲相辅，则必然致力于劳动生产，共同致富，结果小有“畜积”，这种连贯关系似乎也说得过去。

臣下以柔抑止君王过失

只能令其小有所止

不过，“易传”的作者还有其他解释，且与上述解释完全不同。“彖传”说：“小畜，柔得位而上下应之，曰小畜。”小畜卦由巽卦和乾卦组成，乾卦在下，巽卦在上。全卦六爻只有第四爻为阴爻，其他五爻都是阳爻。阴爻即“柔”，凡阴爻居二、四、六（《周易》称六位为“上”）位，均称为“柔得位”。“上下应之”指上下五个阳爻都来呼应它，即一阴“畜聚”五阳，故有“畜”义。为何又称“小畜”？乃因此卦阴爻虽“得位”且地位较高（“四”为“近臣”之位），但未能居五之尊位，其凝聚力大打折扣，所以只能称为“小畜”。

《周易》还有一卦名为“大畜”，其卦形与小畜卦近似。该卦由乾、艮二卦组成，乾在下，艮在上，全卦二阴居四、五之位畜聚四阳，其凝聚力显然比小畜卦的“柔得位”大得多，是名副其实的“大畜”。“彖传”对小畜卦名的解释，是针对全卦主爻（即第四爻）而言的，即以主爻的属性、地位及其上下呼应关系进行释名。“小畜”的意思是以一阴“畜聚”五阳，主要是指人事关系，而非“畜积”财富，意在“畜人”而不是“畜物”。

后世的研究者，还以组成小畜卦的“二体”（即乾、巽二卦）的卦德进行释名。如《周易程氏传》说：“畜，止也，止则聚矣。为卦，巽上乾下。乾在上之物，乃居巽下。夫畜止刚健，莫如巽顺，为巽所畜，故为畜也。然巽，阴也，其体柔顺，唯能以巽顺柔其刚健，非能力止之也，畜道之小者也。”乾卦之德为刚健，巽卦之德为柔顺，巽居乾上，即以巽“畜”乾，只能“以柔畜刚”，不能以力相克，能柔而不能刚，故名为“小畜”。从这个角度解释小畜卦，“畜”字的含义就变成了“止”，可表述为制止或抑止。其侧重点是阐述“小畜”之道，即“以柔畜刚”的方法。如用君臣关系作比喻，则乾为君，巽为臣，臣用柔顺的方法抑止君的过失，只能令其“小有所止”，故曰“小畜”。宋代易学家杨万里用历史事实来印证这种方法的优劣所在，他在《诚斋易传》中说：“公孙弘能止（汉）武帝西南夷之役而不能止其匈奴之师；李勣能守黎阳之节而不能守立武后之问。此小畜之臣也。”

历代学者不懈努力才理清小畜卦

小畜卦的卦、爻辞，时而讲天气，时而讲婚姻，时而讲财富，跳跃性非常大，甚至有些“无厘头”，十分难懂。经过历代学者的不懈努力，才理出了头绪。先来看看卦辞：“小畜，亨。密云不雨，自我西郊。”“亨”即亨通。为何卦辞断小畜卦为“亨”？“彖传”解释说：“健而巽，刚中而志行，乃亨。”意思是这一卦内健（指乾卦）而外顺（指巽卦），第五爻和第二爻均为阳爻，且居上下卦之中位（“刚中”），其意愿得心实行，所以亨通。

从表面上看，“密云不雨，自我西郊”是讲天气状况，也符合自然规律，密云自西来，即往东去，俗语说：“云往东，一场空。”当然不会下雨了。但这句卦辞有何象征意义？与“小畜”的主题有何联系呢？“彖传”认为：“密云不雨，尚往也；自我西郊，施未行也。”意思是，乌云密布而不降雨，是因为阳气还在上升。云气来自西郊，说明阴阳之气尚未进入交和状态，所以甘霖未降，膏泽未施。

古人认为，云是阴阳二气相聚而成，二气交和便成雨。若阳先倡而阴后随，是为顺、为和，能成雨。若阴先倡而阳后随，便不顺不和，不能成雨。按后天八卦图，西方是兑，属阴，云气来自“西郊”，是阴气先倡，故虽乌云畜聚，仍不能成雨。“小畜”之所以不能成“大畜”，是因以一阴凝聚五阳，力量不足，只能吸引而不能巩固。这种状况，在“密云不雨”的自然现象中已表露出来。由此可见，卦辞是暗示处于“近臣”之位的主爻，在“以阴畜阳”的过程中，只能采取柔顺的方式，行“小畜”之道。

互信互助才能践行“小畜”之道

小畜卦的爻辞，根据各爻的属性和地位，对各个阶段的行为给出了评判。第一爻为阳爻（“初九”），处于最下层的位置，代表“小畜”的初始状态。爻辞说：“复自道，何其咎，吉。”初爻为阳爻本位，阳爻来居，故曰“复自道”。另一层意思是，阳刚之气的本性是上行，但被前面两个阳爻阻止，急躁上进则必有过失，此时应及时觉悟，回复到积蓄力量，待机而行的正道。此爻有第四爻作呼应，代表受到上级的提醒，戒骄戒躁，不犯“越位”的过失。第二爻也是阳爻（“九二”），居下卦中位。爻辞说：“牵复，吉。”“牵”字，有学者解释成“勉强”，或解释成“牵引”、“携手”、“速”等，故“牵复”二字歧义甚多，但均不离不偏不倚，回归正道之义。此爻上下皆阳，代表易与周围的人产生矛盾，又无呼应，本处于不利境地，但居中位，能冷静处事，所以能保不失。

第三爻（“九三”）急躁冒进，不能自控，犯下大错。爻辞说：“舆说輹，夫妻反目。”“说”即“脱”，“舆说輹”就是现在所说的车爆胎。这一句与下一句“夫妻反目”都是比喻“九三”处理不好人事关系。“小象”说：夫妻反目，不能正室也。人不能“正家室”是因为自身不正，才受制于人。杨万里举例说，汉成帝嬖赵后而受制于赵后，唐高宗嬖武后而受制于武后，都是因为自身不正造成的。

这一卦的主爻是第四爻。爻辞说：“有孚，血去惕出。无咎。”“有孚”即诚信，“血”应读为“恤”。爻辞大意是，心怀诚信，就不会有忧惧，没有过失。“小象”补充说：“有孚惕出，上合志也。”“上合志”是指与居尊位的第五爻上下合志。这一爻上承“九五之尊”，要实行“小畜”之道，必须先取得“九五”的信任，这是最关键的，所以必须心怀诚信，才能获得“九五”的理解与支持。作为至尊的“九五”，应该怎么做呢？爻辞说：“有孚挛如。富以其邻。”“挛如”的意思是牵引连接，“有孚”再加上“挛如”二字，是表示“九五”不仅自己要用诚心对待第四爻，还要引导其他人信任他，从而充分发挥其作用。“富以其邻”的意思是“九五”得到财富，是因为有了第四爻的辅佐。“小象”补充说：“有孚挛如，不独富也。”强调“九五”所得的财富，应与大家共享。

第六爻（“上九”）居卦之极，物极必反，代表不能坚持“小畜”之道。爻辞说：“既雨既处，尚德载；妇贞厉，月几望，君子征凶。”意思是，雨下了，又停了，地上积满了水。月盈则亏，妇女应谨守妇道，否则满招损。君子于此时不可出征。

总结小畜卦的卦、爻辞及“易传”的阐述，可知这一卦既讲“以柔畜刚”的为人之道，又讲“畜积”财富的致富之道。而无论是讲为人之道还是讲致富之道，《周易》的作者都强调“有孚”，唯有以“有孚”为基础，才能实现人与人之间的互信互助，才能践行“小畜”之道。现实生活中每个人所处的地位和环境都有所不同，仔细研究一下小畜卦，或许从中可以得到有益的启示。